Just some random Chinese writing. Nothing is important.

Friday, January 06, 2006

我在深圳洗头理发

汤奔阳·

我最近从美国到深圳探望年迈的父母。有一次陪他们上街,路过一个理发店。老革命出身的父母亲看见我的头发盖住了一半的耳朵,叫我去把头发剪了。

于是,我让父母先回家,自己走进了理发店。标价二十块钱人民币,又洗头又按摩又理发,挺划算的。一个把长发盘在头上的洗头姑娘让我坐在一张理发椅上。她指着我面前的架子,问我要用哪一种洗头水。我一看,怔了一下,那架子上摆着十来种牌子的洗头水。我拿起那些洗头水罐子,五花八门,有去屑的,有防裂的,有油性的,有干性的,有维生素E的,有何首乌的,甚至还有纳米材料的。我实在拿不定注意,但又不想在洗头姑娘面前丢脸。于是,我装着很熟练的样子,指着一个大红色的罐子,说,“就这个。”

洗头姑娘放了点洗头水,在我头上又抓,又磋,又拧,又按,摆弄了半天。之后,她让我躺在一张洗头床上,和着水又在我的头上摆弄起来。温暖的水在头发中流过,柔软的手在头皮上抚摸,很舒服的感觉。这时,我旁边有点什么响声,我侧眼望去,看见另一个顾客躺在我旁边的洗头床上,跟我几乎手挨着手。由于我的头不能转动,再加上没戴眼镜,我只看到一个隆起的胸脯躺在我身旁。我突然间迷糊起来,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躺在什么地方。

这时洗头姑娘把我从洗头床上推起来。这一推就让我脑袋清醒了。她让我再坐到理发椅上,并叫我双手作枕,趴在前面的台子上。接着她就在我的背上,沿着脊梁骨两边的经脉络脉,从上到下,从下到上地推拿起来。突然,我感到几下沉重的打击,接着是一阵难忍的疼痛。我赶紧大叫:停,快停!我小时候仅有的一次跟人打架,被人一拳打在背上,也是这种疼痛。那次我还能转过身来,朝着我的对手回敬了一拳。这回被洗头姑娘重重的几掌,我却只能吞到肚子里,吃个哑巴亏。幸亏回来深圳已有五六天,一天三顿上馆子大鱼大肉,背上积累了一点脂肪,要不然这几掌非得让我吐血不可。

我求洗头姑娘把击掌按摩的这一步免了。谁知道下一步更加惊心动魄。只见洗头姑娘站在我前面,抬起一只脚,踏在我坐着的理发椅边上。她拿起我的手,搁在她那抬起的大腿上,然后沿着我的手臂按摩起来。她在我的手臂上按摩一下,我的手就不得已地在她的大腿上压一下。虽说是隔着她的裤子,但我仍能感受到那年轻富有弹性的肌肤。这是一家名正言顺的理发店,人家洗头姑娘在专心作她的本职工作。我赶紧把未及出现的小人之念压了下去,心里暗想:要是在美国,这种做法恐怕要构成性骚扰,不是她骚扰我,就是我骚扰她。

好不容易洗头姑娘的洗头按摩程序完成了。一个留有现代化发型的小伙子替我剪发。我告诉理发师今天晚上要参加一个中学同学聚会,好些人已经三十多年未见了,其中有一位我曾经心仪的女同学可能也会出席。理发师听毕,两眉间收缩起来,顿时一副严肃庄重的表情。他告诉我说他明白了,然后就开剪了。他剪得很细心,几乎是把我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数着来剪的。剪了几下,他就从前边、从后边、从左边、从右边分别蹲下身来观察我的头。就这样边剪边观察,恐怕有半个小时。我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人们常说中国有巨大的人力资源。在我的耐心快用尽的时候,理发师总算把我的头发剪好了。

这时,理发师突然在我的面前露出一把闪闪发亮的刀,足足有半尺长。我本能地向后一躲,问,“你要干嘛!”理发师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,忙解释说是要刮一下我头上发际的细毛。我看他那抿着嘴忍着笑的样子,就好像在取笑我:你慌什么,我又不是要杀你。我知道他不是要杀我,但如果这把刀曾经刮过携带艾滋病毒或乙肝病毒的顾客,那刮我的发际也就跟杀了我差不多。我赶紧求他把刮发际这一步免了。

前前后后一个小时,这洗头按摩理发终于完成了。我戴上眼镜,照了照镜子,很满意,觉得自己焕然一新。我付了二十块人民币,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:让人家两个年轻人忙乎了这么久,才不到三个美金。我又掏出十块人民币,塞到理发师手里,作为给他和洗头姑娘的小费,一人一半。要知道,在美国我家附近的理发店,九块九毛九美金外加一块小费,还只管理发,不管洗头按摩。

带着这头几经考验才理出来的头发,我充满自信,充满期盼,参加了当晚的同学聚会。

(2006-01-06)

Monday, January 02, 2006

我家就在岸上住

汤奔阳

一条大河波浪宽,
风吹稻花香两岸,
我家就在岸上住,
听惯了艄公的号子,
看惯了船上的白帆。

一唱这首歌,就想起美丽的河边景色。其实说起来,好多年以前,我家就在岸上住,在布吉河的岸上住。布吉河源于深圳北边的布吉镇,穿过深圳市区,然后拐一个弯,与深圳河汇一起,变成了深圳和香港的边界,最后在深圳湾流入大海。

我小时候常与朋友到布吉河水深的河段去游泳。那时候,除了下大雨,布吉河水是清澈见底的。我的狗爬式就是在布吉河里学会的。那时做父母的也真大胆,让几个八九岁的孩子,自己结伴就到河边去玩。

到了七十年代,河水就有点发黄了。还能看到钓鱼的人,偶尔钓起些巴掌大的鱼。但河边已经竖了牌子,警告人们不要吃河里的鱼虾。

到了八十年代,河水就更污浊了,河面还浮着泡沫。每每与恋人在河边散步,我都要走在靠河的这一边,挡着她,免得她老是看着那泡沫,破坏了我们的浪漫。

到了九十年代,河水就变成酱油般的颜色。河边散步不再是一件浪漫的事。有时候不得已要从河边经过,也要捂着鼻子,屏住呼吸,快步走过。

后来我父母亲从河边搬走了。我父亲的同事搬进了我们河边的房子。这位同事每每到我父母家,都要述说布吉河的可怕:河水漆黑如墨,对着河边的窗口终日关闭着,以挡住那刺鼻的臭气。以其说“我家就在岸上住”,不如说“我家就在粪池边上住”。

布吉河其实是中国许多河流的一个缩影。中国第三大河淮河,有50%的流域的水质属于劣五类,劣五类不要说喝,连沾到皮肤上都是不健康的。从河南省桐柏山淮河的源头到江苏省淮河入海口的一千公里,成千上万的工厂、矿山、农田、城市将酱色的、黑色的、乳色的废水污水直接排入淮河,不仅污染了淮河,还污染了淮河流域的地下水源,进而污染了地面的农作物和鸡鸭牛羊,造就了肿瘤村、乙肝村、肠炎村。

流经广州的珠江在七十年代还能游泳。去年我在珠江边上散步,只见河水就像广东的菜干瘦肉汤,带点黑黄黑黄的颜色。据2004年报道,广州每天产生170万吨生活污水,其中70%不经处理直接流入珠江。幸亏珠江流量大,才没有像布吉河那样变成粪池。这么多不经处理的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流出珠江,把95%的珠江口海域变成了重污染区。珠江口现在还有一些海水养植场,出产各种各样的海鲜。我在中国吃海鲜时,会专注于海鲜的美味。吃完之后,才去想那菜干瘦肉汤般的珠江河水。

中国的经济每年都以百分之八、九的速度增长。我倒情愿中国减低二、三个百分点,拆除污染河流的工厂,用兴建政府大楼的钱来多建几个污水处理厂,还河水的清澈,还“我家就在岸上住”的骄傲。